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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出城,一路上只顧著左顧右盼,倒沒註意楊熙的異常。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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間並沒有怪楊熙偷聽的意思。

楊熙松了口氣,不論如何,太妃不計較她偷聽就好。

“不瞞娘娘,熙兒這幾天一直想著這事兒,心裏倒也有些想法。”

“哦,且說來聽聽。”

楊熙便將昨晚對沈瑩說過的計策,又對太妃說了一遍,只是更加詳細些。

太妃聽完,點頭道:“主意倒是不錯,只是......你們太太是個倔脾氣,熙兒可想好了怎麽勸她?”

“娘娘放心,待我們回去,太太見了嫣嫣,自會考量的。”

楊熙倒不是很擔心,張氏敢與國公爺打擂臺,全是因著有底氣罷了,待她發現自個兒沒底氣了,自然會軟下來的。

“嗯,”太妃道:“事不宜遲,你們今兒先收拾收拾,咱們明兒一早就回京城去。”

“謝娘娘,”楊熙和沈瑩雙雙跪下,滿心感激的給太妃磕了個頭。

此次回京,並非尋常,太妃娘娘招來了太王妃規制的全副車馬儀仗,一路敲鑼打鼓的將人送回了成國公府。

往常太妃到沈家,都是張氏親自接待,如今張氏“靜養”,邱氏在安胎,國公爺雖荒唐,卻也不敢叫個姨娘出來見人,只能親自迎接太妃。

成國公府中門大開,沈洵領著沈萊,站在門前候著。

“娘娘大家光臨,恕臣有失遠迎。”

太妃娘娘左手攙著沈瑩,右手攙著楊熙,對沈洵頷首:“成國公有禮。”

沈洵將人迎至正堂,請太妃上座:“不知娘娘今日前來,有何貴幹?”

若是為了張氏,那就不用多說了,認證物證皆在,誰來都不好使。

太妃笑道:“是這兩個孩子想家了,我便送她們回來。”

沈洵看了眼沈瑩和楊熙,沈瑩壓不住情緒,難免有些憤慨,楊熙卻是眼觀鼻鼻觀心,八風不動,他皺眉道:“勞煩娘娘了,孩子們要回來,差人將她們送回來就是,何須您親自來。”

“這兩個丫頭便如我親生的一般,這樣遠的路,我哪裏放心她們自己回來,萬一......路上遇到個好歹,我如何向先老太太交代。”

太妃只字不提張氏,卻盡是話裏有話,沈洵如何聽不出來。

“娘娘多慮了,嫣嫣是臣唯一的嫡女,熙兒是臣姑父的遺嗣,臣定會好好照顧她們。”

太妃笑道:“你是個好的,嫣嫣往常與我說,父親最是疼愛她,從不肯讓她受一點兒委屈。”

沈洵呵呵道:“這孩子,就是被我慣壞了。”

“你是當父親的,我沒什麽不放心,但是......”太妃漸漸收了笑容:“哎,不是我說你,你放眼看看,滿京城有哪一家,讓個上不得臺面的妾室當家做主的,你叫嫣嫣以後如何見人?”

“您也知道,太太病著,萊兒媳婦兒懷著身子也不利索,府裏又不能沒個管事兒的人,”沈洵狀似為難道:“各家有各家的難處,想來旁人也能理解我的處境。”

“我說你是一葉障目,”太妃道:“之前沒有管事兒的,叫個妾室來,還能說是迫不得已,現在可不一樣了,嫣嫣一回來,可不就有人管了麽。”

“這......嫣嫣還是孩子,如何管得了家?”沈洵遲疑道。

“你忙於公務,許是不知道,嫣嫣已經跟著她母親和秦嬤嬤,就是宮裏出來的那位,學了大半年的管家了,如何管不得,”見沈洵有些動搖,太妃又道:“這也不是沒有先例可循,前年魯陽候夫人病了,魯陽侯府便是方大丫頭管著的,方大丫頭那時與嫣嫣一般大的年紀,管了兩個月,也沒見出什麽紕漏。”

太妃這番話有理有據,沈洵也不好反駁,再說他是好面子的人,這兩日有人含沙射影的說他寵妾滅妻,他聽得多了,心裏不免有些猶豫,正如太妃說的那樣,妾室終歸是上不得臺面的。

這時,一直沒言聲兒的沈萊也道:“這家裏還真該妹妹來管,妹妹是嫡長女,替母親嫂子管家,才叫名正言順。”

那杜氏是哪個牌面上的人,竟敢攛掇父親,奪了管家之權,怕是得了失心瘋了。

沈洵聞言,瞪了他一眼,對太妃道:“嫣嫣管家確實是個法子,只是......她沒管過,不如叫杜氏搭把手,免得她被下人糊弄。”

沈瑩沒想到這時候父親都還念著那個杜氏,拉著楊熙的手不由得緊了緊,楊熙輕輕的拍了拍她,叫她安心,太妃不會讓國公爺如願的。

果然,太妃正色道:“嫣嫣是正經的主子,下人糊弄誰也不敢糊弄她,再說了,管家就是循著舊歷照章辦事,有秦嬤嬤幫扶,還有那麽多得力的丫頭媳婦兒,哪裏就不行了,便是不行,有我在,有她幾個舅母,只管來問就是。”

太妃這意思,明顯是要拉著張家人一起給沈瑩當靠山的。

若是給張氏求情,沈洵自然能拒絕,可為了給沈瑩爭一個本該是她的管家權,沈洵卻是無話可說。

“既然娘娘都這樣說了,那我這就命人將鑰匙賬冊等物拿給嫣嫣。”

見太妃滿意了,沈洵又對沈瑩道:“嫣嫣,從今日起,你就是咱們家裏當家做主的人了,切不可再如以前一般任性妄為。”

沈瑩福身:“父親放心,女兒定當竭盡所能,管好府裏的事務,不叫父親煩心。”

這些都是表姐事先教給她的,她只需當著父親的面兒說出來就是。

雖然心裏仿徨無邊,但只要想到母親,想著表姐就是身邊,想著太妃娘娘,還有外祖父外祖母,舅舅舅母,沈瑩就覺得,無論面前是怎樣的艱難,她不是孤單一人。

與沈洵說定之後,太妃也沒急著走,借口乏了,要到水仙閣去歇息片刻。

沈洵見她不說要去看張氏,便隨她去了。

待賬冊鑰匙對牌等送到水仙閣,且確認無誤後,太妃才說要回府。

走前,楊熙又把相思要了來:“娘娘給嫣嫣身邊兒留個人,也好叫國公爺心裏有數。”

只要太妃的人在,沈洵就不敢明著偏袒妾室。

太妃原想留紙鳶的,卻被楊熙拒絕了:“紙鳶姐姐哪裏能離開您,倒是相思姐姐,我瞧她忠厚老實,又不失機敏,最合適不過。”

太妃點頭:“這倒是,我身邊兒這麽些丫頭,數紙鳶和相思出眾,”說著便叫相思留下來,又對楊熙道:“這些日子就要辛苦你了。”

太妃也知道,管家權明面上在沈瑩手裏,實際上還是要靠楊熙的。

楊熙搖頭:“都是我該做的,算不得辛苦。”

“好孩子,”太妃撫了撫楊熙的頭,又交代了兩句,才回了王府。

送走了太妃,沈瑩看著楊熙:“表姐,咱們現下該做什麽?”

楊熙道:“先去看太太。”

“父親那裏......”沈瑩擔憂道:“怕不會讓我們進去。”

“不妨事,你是太太親女兒,國公爺不讓誰看,也不會不讓你看,”楊熙篤定道:“咱們大耀以孝治國,太太病了,咱們原該在床前侍疾的,前幾日不在府裏也就罷了,如今回來了,若是看都不去看一眼,便是不孝了。”

沈洵與張氏起了嫌隙,對沈瑩卻還有幾分慈愛,況且,子不教父之過,沈瑩若是背上不孝的名聲,他這個當父親的也免不了被人說道。

德馨院外頭守著好些人,攔著楊熙和沈瑩,不讓她們進去。

沈瑩照著楊熙的話說了一遍,守門的婆子不敢狠攔,只說要問國公爺。

楊熙當下就叫紅玉和相思去請示國公爺。

紅玉是老太太給的,相思是太妃娘娘給的,這兩個人去,既是情分也是威懾,沈洵不會不懂。

果然,沒多久紅玉和相思就帶著國公爺的準許回來了。

沈瑩一把推開婆子,迫不及待的跑進了內院。

楊熙進去時,母女倆正哭著。

看得出來張氏確實是受了苦,往日裏的意氣風發全不見了,一身白色的中衣,一張毫無血色的臉,一看就病得不輕。

見楊熙來了,張氏擦了眼淚,招呼道:“熙兒快坐,這一路上可順暢?”

楊熙福身:“太太在府裏受苦,我們卻在外頭逍遙快活,真是不孝。”

“熙兒說哪裏的話,我何曾受苦,不過是小病而已,過兩日就好了,”張氏強撐道。

楊熙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,便直言道:“太□□心休養,娘娘送我們回來時,一並將管家權要了來,現在府裏是嫣嫣在主事。”

張氏驚道:“這......”看看沈瑩,沈瑩仍是淚眼朦朧的,又看看沈著冷靜的楊熙,終是嘆道:“辛苦你了。”

“不辛苦,只是還有一事請太太準許,”楊熙坐到沈瑩身邊,看著張氏道。

“只管說就是,”現在她們母女都要靠楊熙,便是楊熙要天上的月亮也得給她。

“太太身邊的梁嬤嬤和半夏可還在,若是在的話,不妨叫她們先跟著嫣嫣理事,待太太身子好了,再還給您。”

半夏和梁嬤嬤是張氏最得力的助手,平日就幫著張氏管家,她和沈瑩雖學過些皮毛,到底不如她們管老了事的。

張氏卻皺眉道:“梁嬤嬤倒是可用,半夏卻不行。”

“這是為何?”

據趙穆給的消息,國公爺拿的人是謝嬤嬤,半夏這幾個丫頭應是無礙的。

張氏咳了一聲:“老爺那日與我爭了幾句,遷怒與半夏,將人拖出去打個半死,任誰求情都不管用,我在屋裏出不去,也不知她現在怎麽樣了。”

沈瑩一邊給母親拍背,一邊道:“父親好狠的心,半夏姐姐伺候您這麽多年,竟也說打就打。”

張氏摸索著沈瑩的手:“誰說不是呢......”

沈洵一貫敬她,這次卻異常強硬,叫她措手不及。

楊熙道:“一會子咱們去打聽打聽,若是還在府裏,便將人養起來。”若是不在,那就只能任她自生自滅了。

頓了片刻,又道:“既然半夏不在,太太可有別人給嫣嫣使?”

“我屋裏的杏仁,連翹,靈芝這三個,都是可用的,你們只管使喚,”沈洵不許人見張氏,卻並沒有將下人都撤了,除了被打的半夏外,其他的丫頭們都還在德馨院裏伺候張氏。

“那就靈芝姐姐吧,杏仁姐姐和連翹姐姐還是伺候太太,”楊熙道:“除了這幾個,我還想請先生來。”

張氏思慮半晌道:“也好,楊先生大家出身,從前也是當過家的,請她來給你們掌掌眼,也免得你們被人蒙蔽。”

女孩兒掌家,最怕便是底下人倚老賣老,欺主年少,有年齡大些的在,總會讓人老實些。

三人又商議了一會兒,國公爺便著人來請楊熙和沈瑩出去,說怕她們擾了太太休養。

沈瑩雖不願,卻不敢在這關頭惹父親生氣,以免丟了好不容易穩住的局面。

畢竟管家權在她們手裏,母親才能好生養病。

新官上任三把火,管家也不外如是。

楊熙和沈瑩熬了一晚上,將賬冊和名冊看完,又讓梁嬤嬤大致的講了府裏的日常,第二天一早,便帶著人去了內書房。

內書房是張氏理事的地方,下人們昨兒才聽說掌權的換成了大姑娘,又被楊熙派人一一告知今兒辰時在此回話。

這不,辰時還沒到,大大小小的管家媳婦兒都在書房外等著了。

辰時一到,靈芝先帶人將屏風豎起來,沈瑩和楊熙才在眾人的目光下,帶著十幾個丫頭婆子,聲勢浩蕩的走到屏風後頭。

管事們面面相覷,原以為大姑娘不過是個小姑娘,管家定是鬧著玩的,不想這會兒看著,竟比太太的陣仗還大。

一時間,書房裏靜悄悄的,只有屏風後衣服晃動的窸窸窣窣之聲。

沈瑩手裏捏著楊熙寫好的紙條,深吸了口氣,學著母親平日的模樣,沈著嗓子嗓子道:“母親抱病,府裏這些日子全托在座各位了。”

眾管事皆道:“都是小人的本分。”

“雖是本分,卻也有功勞,父親母親,還有我,都記著呢。”

眾人又道:“姑娘仁慈。”

“有功要賞,有過,自然也要罰。”

此言一出,管事們立時沒了方才的淡定,紛紛低語起來。

沈瑩看了眼楊熙,定了定神,接著道:“劉奇家的可在?”

劉奇家的道:“奴婢在,不知姑娘有何事吩咐?”

“劉奇家的,你管著太太的庫房,可否為我解惑,為何母親藥裏的三七是次等的?”這事是最讓沈瑩憤怒的,昨晚她和表姐就商量過,要拿這劉奇家的來立威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你們為什麽都不給我留評了,是不愛我了嗎[微笑]

☆、第 60 章

楊熙原是想拿杜氏的人來立威的。

說起來這杜氏也有幾分本事,短短幾天將好幾個張氏手上得用的人弄走了,關鍵人家還不是假國公爺之名,而是逮住了原來管事的錯處,堂堂正正的將自己的人換上去。

楊熙和梁嬤嬤秦嬤嬤翻了半日,也沒能抓住杜氏的小辮子,自然也不能隨意懲治,反倒是張氏的人,叫她們查出來不少蛀蟲。

這劉奇家的就是最無恥的一個。

劉奇家的是外院管事劉奇的媳婦兒,府裏的家生子,早年巴結上了張氏,張氏看在她男人是國公爺心腹的份兒上,命她管著私庫。

這本是恩典,誰知這婆子卻不是個有良心的,先時還沒露出狐貍尾巴,現下看著張氏失了勢,便忙不疊去巴結杜氏,還將張氏的湯藥裏的三七換成了次貨,以此向杜氏表忠心。

可惜楊熙只知道劉奇家的與杜氏眉來眼去,卻並沒有拿住把柄,不能將杜氏一舉拿下。

沈瑩的問話剛落,劉奇家的就開始喊冤:“大姑娘明鑒,奴婢跟了太太這麽些年,一心向著太太,哪裏會做出這樣的事來,姑娘許是遭人蒙蔽,錯怪了奴婢了。”

若只是沈瑩在這兒,她這番先聲奪人指不定還真能唬住人,可惜楊熙早就料到了她要狡辯,提前與沈瑩定好了應對之策。

“好個狡猾的奴才,若不是我請了大夫,驗了藥材的真假,才真要被你蒙混過去,”沈瑩怒而拍桌道。

雖然表姐給她講過這些人的嘴臉,但她還是被這婆子的嘴臉惡心的不輕。

劉婆子卻不聽沈瑩的話,只跪下一個勁兒的求饒,口中還不斷的喊著先老太太。

一邊給旁邊的小丫頭使眼色,小丫頭悄悄的跑了出去。

沈瑩硬下心腸道:“劉婆子以次充好,中飽私囊,杖責二十個板子,逐出府去。”

“大姑娘,大姑娘開恩吶,奴婢家世代伺候府裏,奴婢的婆婆伺候過老太太,又奶大了老爺,奴婢的男人跟了老爺幾十年,奴婢從前也一心一意的伺候太太,不過是一時的鬼迷心竅,大姑娘為何如此重罰於奴婢......”

劉婆子不料沈瑩出手如此之重,她一個犯過錯的,若是被逐了出去,還有哪家敢要她。一時哭鬧的更大聲了,旁的管事婆子們見此情景,紛紛為她求情。

“劉奇家的素來忠心耿耿,大姑娘便饒她這一回罷......”

“是啊,便是老太太和太太,也沒得罰的這樣重的......”

這些人倒不是真與劉婆子有多大的交情,而是怕沈瑩開了這個頭,往後她們犯了錯,也逃不了這樣的下場。

能當管事的,在這府裏也算有頭有臉,如今卻被當眾打板子,還要攆出去,這讓她們如何受得了。

求情的人太多,叫沈瑩一時不知如何是好。

饒了劉婆子,她咽不下這口氣,執意要罰,又恐眾人不服,沈瑩拿不準,便看向楊熙。

楊熙本是安坐在沈瑩身後的,此時也不得不站出來了。

“大姑娘念在你祖祖輩輩的功勞上,給你留了臉面,誰知你這刁奴,竟給臉不要臉。”

劉婆子被楊熙一席話刺的耳目通紅,梗著脖子道:“這是咱們府裏的家事,卻與表姑娘無關,表姑娘如此侮辱奴婢,可有將咱們國公府放在眼裏。”

正經的姑娘她都不怵,一個寄居的外人,她更是沒放在眼裏。

“好一個倚老賣老的刁奴,既是你不要臉面,我和大姑娘也不必再給你留臉面了,”楊熙怒道:“來人,將這謀害主母的黑心婆子拿下,送交順天府,請順天府鮑大人依律定罪。”

梁嬤嬤立刻帶四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上去將人按住。

去了順天府可就真沒了體面了,劉婆子哪裏肯束手就擒,只見她一邊掙脫一邊喊道:“表姑娘冤枉奴婢啊,奴婢不過是鬼迷心竅換了藥材罷了,謀害主母這樣大的罪過,奴婢著實不敢啊。”

“事到臨頭還敢狡辯,你偷換藥材,延誤太太病情,不是蓄意謀害主母是什麽?”

楊熙走到劉婆子面前,厲聲道:“自太太病了以後,請醫延藥從未耽誤,按理早該痊愈了,若不是你這背主的奴才換了次藥,太太如何會拖到現在還沒好?!”

說完,楊熙又望向眾人,道:“還有你們,如此包庇於她,莫不是她的同黨?”

眾人紛紛跪下,口稱不敢。

若是中飽私囊的罪名,這些人還敢為劉婆子求情,橫豎也就是一句不痛不癢的話。

謀害主母,卻是要被剜耳刮目,刺字流放的大罪,她們都是拖家帶口的,犯不著為了一個劉婆子擔上這要命的罪名。

楊熙對她們的反應很滿意,又看向劉婆子:“你還有什麽話說?”

“奴婢沒有,奴婢不敢啊......”顛來倒去,只有這兩句話。

太太的“病”,在座的都心知肚明,拖到現在還沒好與劉婆子其實並無多大的幹系,然而都不敢捅破這一層,連劉婆子都不敢。

她還指望著國公爺救她呢,捅破了這一層,國公爺不活剮了她。

楊熙走回屏風後坐下,不疾不徐道:“劉李氏,你犯錯在先,不知悔改,妄圖蒙蔽主子在後,你可還有什麽話要說?”

劉婆子仍是不住求饒:“大姑娘饒命,表姑娘饒命......”

沈瑩本想直接將人送去順天府的,楊熙卻拉住了她,輕輕的搖了搖頭。

沈瑩雖不解,卻也知道現下不是問的時候,便看著楊熙如何作為。

楊熙叫來靈芝,命她將太太私庫裏的次三七全都拿過來。

“咱們不妨把證據明明白白的擺上來,也好叫諸位心服口服,免得有人說我和大姑娘冤枉了好人。”

靈芝領命而去,眾人唯唯道:“不敢不敢。”

見楊熙不急著送她去官府,劉婆子也沒了先前的慌張,心下暗喜道,小姑娘聰明是聰明,卻還是嫩了些。

沈瑩也暗暗著急,不明白表姐這樣拖著幹什麽。

不多一會兒,靈芝拿著兩盒子三七過來了。

“諸位看看,圓盒子裏是太太以前用的三七,方盒子裏是私庫裏拿出來,兩者的差別,便是咱們不懂藥材,也看得出來罷。”靈芝打開兩個盒子給眾人一一瞧過。

眾人連連點頭:“確實,這好的和不好的,一眼就能看出來。”

楊熙卻不看眾人的反應,只盯著劉婆子,見她神情輕松,半點不似方才,便道:“梁嬤嬤,你這就拿著這盒子去找國公爺,將劉奇家的送去順天府。”

“是。”梁嬤嬤作勢要拿劉婆子。

劉婆子一邊掙紮,一邊不住的向外頭看去。

直到看到大管事沈添出現在門外,立刻大叫道:“大管事,大管事救命。”

沈添看了她一眼,並不理會,而是恭敬的給沈瑩和楊熙行了禮:“請大姑娘安,請表姑娘安。”

沈瑩看看楊熙,楊熙對她笑笑,她轉過頭對沈添道:“大管事請起。”

沈添是父親的最倚重的人,也是成國公府的大管家,沈瑩從小就尊敬他,並不把他當作尋常下人。

但是......他這時候來,怎麽看都是來者不善。

“大管事這時候來,可是父親有什麽吩咐?”沈瑩一邊問,一邊讓紅玉給沈添擡個椅子來。

沈添道:“老爺聽說大姑娘在審劉奇家的,特命我來說一聲兒,劉奇兩口子伺候府裏上上下下這麽些年,便是真有不是,也請大姑娘念在情分上,略施懲戒便是,切勿用重刑,以免損了府裏的名聲。”

高門大戶都講究善待下人,如劉婆子這種世代都在府中為仆的,其實早已算是沈家的一份子,若是罰的太重,恐失了仁慈。

楊熙懂得這個道理,沈瑩自然也懂得,但要她放過劉婆子,卻是不行的。

“這婆子害了母親,若是輕輕放過,如何對得起母親。”

沈添皺眉道:“這其中可是有什麽誤會?劉婆子這人我是知道的,雖有些貪圖小便宜,但也至於加害太太。”

“是是是,大管事說的沒錯兒,奴婢就是貪財,並不是要害太太,”劉婆子趕緊道。

沈瑩看她還敢狡辯,頓時氣道:“這婆子心中藏奸納惡,大管事莫被她騙了。”

劉婆子眼珠子一轉,撲上去抱住沈瑩的腿,大哭道:“大姑娘初初掌權,要殺雞儆猴,奴婢豈敢不從,只望大姑娘念著往日的情分上,給奴婢一條活路啊......”

這劉婆子也是好口才,幾句話竟生生將沈瑩說成了不仁不義的狠心主子。

沈瑩氣結,卻又掙脫不開,梁嬤嬤趕緊帶著人去拉劉婆子,劉婆子被拉扯著,非但沒有收斂,反而嚎得更兇,場面霎時混亂不已。

楊熙看著沈添,只見他面上喊著劉婆子放手,人卻穩穩當當的坐著。

她對梁嬤嬤道:“嬤嬤且退下。”

梁嬤嬤看看楊熙,又看看沈瑩和劉婆子,見沈瑩點了頭,才不情不願的退到一邊。

楊熙緩緩地走出來:“大管事所言甚是,老太太,太太皆以仁愛下人之名,為人所稱道,我與大姑娘確實考慮不周。”

“表姐......”

沈添拱手道:“表姑娘這話就對了,名聲大如天,咱們寧肯吃點虧,也不能損了祖祖輩輩的臉面。”

楊熙頷首:“大管事思慮周全,不愧為老爺最倚重的人,”說完,轉頭對沈瑩道:“大管事親自來求情,咱們不看僧面也該看佛面,不如從輕處罰如何?”

沈瑩正在氣頭上,如何肯答應:“沒有規矩,不成方圓,劉婆子謀害主母證據確鑿,咱們放過了她,豈不是知法犯法,又如何對得起祖父祖母的教誨?!”

沈添說祖祖輩輩,沈瑩就說祖父祖母,反正都是拉大旗,誰也不比誰差。

“這......大管事您看......”楊熙為難的看著沈添。

沈添看著沈瑩長大,哪裏不知道她的脾氣。

今兒想要劉婆子全須全尾的,怕是不能了,好在老爺爺不是真要保她。沈添權衡了一陣,道:“大姑娘的話也不無道理,只是......送交官府,著實太重了些。”

只要這人一送去官府,不消一個時辰便能傳的滿京城都知道,說閑話的人可不會管當家的誰,犯錯的又是誰,只會說成國公治家不嚴,到那時候,可就面子裏子都沒了。

“不行,她謀害母親,按律當剜耳刮目,家人流放。”

沈瑩油鹽不進,讓沈添有些惱火:“那依姑娘之見,要如何處置這婆子,”不待沈瑩說話,他又道:“但有一事,姑娘要知道,雖說下人的身契在府裏,生死皆由主家,但若是大姑娘草菅人命,卻是叫人寒心的。”

言下之意,劉婆子是定不能交給官府的,但是府裏沒有打殺下人的先例,沈瑩若是執意要殺劉婆子,便再無法得下人的心了。

沈瑩不管這些,只知道要為母親報仇,半步不肯想讓。

沈添受國公爺之命,堅持不讓沈瑩懲治劉婆子。

場面一時僵持不下。

這時,楊熙忽然道:“我倒有個法子,嫣嫣和大管事可願意聽一聽?”

表姐的話沈瑩還是肯聽的:“表姐但說無妨。”

“大管事之前言道,劉李氏一家為府裏鞠躬盡瘁,這倒是真的,古有將功抵過,咱們不妨,過以功抵。”

沈瑩急道:“這如何使得!”

沈添卻喜道:“表姑娘心慈。”

楊熙示意沈瑩稍安勿躁,接著道:“功,即是伺候府裏這些年攢下的,過嘛......便是謀害主母的罪名了。”

“確實如此,”沈添沒料到楊熙這麽好說話,不由得放下了警惕。

楊熙按住想說話的沈瑩,又道:“這事兒算是說清楚了,那咱們再來說說她以次充好,中飽私囊的罪。”

沈添暗道不好,正想開口,楊熙卻不給他機會,飛快道:“眾位管事想必也記得劉奇家的方才親口承讓,自己貪財,將上等的三七換成了次品。”

眾人點頭,這是方才表姑娘說她謀害主母時,她的辯解之詞。

“三七也放在這裏,劉婆子中飽私囊的罪名,可有爭議?”

“這......”

“確實如此......”

劉婆子再料不到,原本大好的局面竟然又顛倒了,她不敢看楊熙,只能哀求的看著沈添。

沈添也沒想到,楊熙竟不按常理出牌,先前輕飄飄的放過‘謀害主母’的罪名,卻又調轉槍頭,重提以次充好之罪。

關鍵這回卻是沒得抵賴的,劉婆子親口認了,證據也在眼前。

擺情分,情分已經用過了,講道理,道理全在楊熙那邊。便是老練如沈添,這下也是啞口無言。

“不知表姑娘打算如何處置於她?”

橫豎老爺只要她活著,便是受些罪,想來老爺也不會在意。

楊熙嘴角微挑:“方才以祖輩的功勞抵了罪,若是再輕輕放過,別人就該說咱們太過心慈手軟了。”

“表姑娘說的是,”沈添拱手道,還是小瞧了這位表姑娘,沒想到平時不聲不響的人,內裏竟是如此有心計,連他都翻了船。

“大姑娘先前說了,依咱們府裏的舊例,中飽私囊者,杖責二十,攆出府去。”

這是一開始沈瑩對劉婆子的處置,只是那時劉婆子不服,其他人也覺得過於重了,才有了後來這些紛爭。

沒想到兜來轉去,還是要依沈瑩的法子,只是這回,劉婆子除了求饒,並不敢如之前一樣強辯,而在場的管事們,也不再說姑娘下手太重之類的話。

楊熙微微一笑:“大管事意下如何?”

沈添起身施了一禮:“就依表姑娘所言,老爺那裏還有要事,小的先告退了,”說完一甩袖子,幾步跨出了廳堂,任憑劉婆子如何呼喊,也未曾回頭。

楊熙看也不看劉婆子,對梁嬤嬤道:“勞煩嬤嬤了。”

然後牽了沈瑩,施施然回了屏風後頭。

梁嬤嬤得了令,帶著四個婆子,將人堵了嘴,硬生生拉了出去。

眾管事們相互看看,齊齊擦了擦汗。

這表姑娘,真是不好對付啊.....

就在眾人思量應不應該趁機表忠心時,屏風後傳來了楊熙的聲音:

“各位媽媽與劉奇家的共事多年,想來還是可憐她的,反正時辰尚早,府裏事兒一時半會兒也理不清楚,媽媽們不如出去守著她,也全了你們這些年的情分。”

管事們哪裏敢去看,正要拒絕,又聽楊熙輕笑了一聲:“媽媽們若是不去,豈不是辜負了我與大姑娘的一番心意。”

若是沒見過楊熙的能耐,眾人自是不會將這番話放在眼裏,然而剛才親眼看見楊熙三言兩語駁的大管事啞口無言,沒人再敢怵她的眉頭,便紛紛口稱“不敢”,然後磨磨蹭蹭的去了外頭。

行刑完畢,管事們再回來時,已是面無人色。

劉婆子淒慘的哀叫聲,鮮血淋漓的模樣,恐怕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,都在她們的腦中揮之不去了。

經此一役,沈瑩這個當家姑娘的威嚴算是立住了,雖然大家懼怕的並不是大姑娘,而是大姑娘身後的表姑娘楊熙。

回事兒的利索了,領活兒的也不拖拉,管家的第一天,沈瑩在表姐和靈芝梁嬤嬤等人的幫助下,將府中的日常事務打理的井井有條。

第一回幹這樣的大事,沈瑩興奮的不行,德馨院不容易進去,她無法告訴母親,便只能與表姐分享。

“哎呀,表姐真是厲害,連大管事都能轄制住。”

沈添深得國公爺信任,掌管著外院和外頭的事務,便是太太張氏也要給他幾分薄面,加之沈添不茍言笑,多年來在成國公府積威甚重,不光下人怕他,沈瑩這個嫡出的大姑娘,也有些怕他。

楊熙卻並不得意,今兒這一仗能贏,泰半的是因為沈添自己大意,以為兩個小姑娘不知事,從心裏先看輕了她們,才被她打了個措手不及。

若是沈添早有準備,那劉婆子說不定還真能完好無損的走出去。

“表姐......是早就知道父親會叫大管事來救人嗎?”沈瑩當時不覺得,現在冷靜下來才發現,表姐那時候太鎮定了,一環扣一環的,完全不像沒有準備的模樣。

楊熙摸摸她的腦袋:“還不算太笨。”

“表姐......”沈瑩最受不了表姐將自己當做小孩子,卻又忍不住撒嬌道:“表姐為什麽不先告訴我,也好讓我心裏有底嘛。”那時她是真的以為治不了劉婆子了。

“先告訴你,你不就露餡兒了,”楊熙徐徐道:“你在前頭□□臉兒,我在後頭唱白臉兒,咱們倆齊心合力,才能將大管事一舉拿下啊。”

劉奇家的雖只是個小小的管事婆子,但她婆婆伺候老太太的,也是國公爺的奶嬤嬤,她男人劉奇,更是自小就在國公爺身邊兒,說句不客氣的話,若不是沈添是老國公親命的大管事,大管事這個位子,非劉奇莫屬。

劉婆子有難,當男人的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,求國公爺便是他唯一的法子。國公爺與劉奇是一起吃奶的情分,定是要救一救的。

楊熙唯一沒有料到的是,國公爺竟然派了沈添來,險些叫她們吃了虧。

不過,沈添的到來也不是沒有好處,起碼楊熙也憑借此番試探了國公爺。

下人之中一直流傳著國公爺優柔寡斷的說法,先前楊熙對沈洵所知甚少,又想著下人嘴裏沒幾句真話,也就沒有當真。

如今看來,國公爺確實不怎麽果斷。

沈添退讓的太容易,與他以往的行事風格不相符合,楊熙便知道,一定是沈洵特意交代了他。

至於沈洵為何如此交代,楊熙笑了笑,既要施恩,又不想被人說是非不分,縱容刁奴欺主,讓沈瑩背負不仁之名的同時,又懲治了奴才,還得了仁善的名聲,倒是好算計。

只可惜,一個人想要的太多了,難免會顧此失彼,落得個不倫不類的結果。

沈瑩不知道,短短一瞬之間,楊熙的腦子轉過了這麽多事,還以為她在笑自個兒藏不住事兒,便討好道:“表姐說的對,咱們姐妹齊心,其利斷金。”

楊熙也沒有解釋,而是跟著笑了,有了今兒這一回,想來下頭的人也會多想想,到底該站在哪邊兒。

國公爺連自個兒奶兄的人都保不住,或者說,不肯下狠手去保,更何況她們這些人?

作者有話要說: 六千字的大肥章都滿足不了你們,飄了啊

☆、第 61 章

半夏本家姓錢,她老子是外院的小管事,娘是管浣洗房的,家裏的哥哥嫂子也都是府裏做活的,被國公爺打了板子後,她便被老子娘接回家裏養傷。

梁嬤嬤到她家時,半夏還在床上躺著,那日國公爺的人下手太重,半夏又是個細皮嫩肉的姑娘家,二十個板子就打得人險些喪命。

“你是個忠心,好好兒地養著,待大好了,仍回去伺候太太,”梁嬤嬤站在床旁,憐惜的看著半夏。

她兩個一起伺候太太好些年,半夏又是嘴甜手巧的,很是得梁嬤嬤喜愛。

半夏紅著眼睛道:“太太對奴婢的好,奴婢都記得,只怪奴婢沒能耐,護不住太太。”

梁嬤嬤道:“你也盡力了,”好歹為太太擋了國公爺的怒火,若沒有半夏挨得那一頓打,國公爺豈會輕易放過其他人。

“我恍惚聽說姑娘回來了......”半夏擦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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